工行衡阳分行被骗贷数亿：“内鬼”收1000元好处费可贷款40万
每经记者 肖 乐 每经编辑 易启江
代办车贷业务的汽车销售公司通过伪造材料向银行申请贷款，贷1万~40万元，银行员工每笔收1000元好处费；贷40万~80万元，每笔收2000元好处费；贷80万~100万以上，每笔收3000元好处费。通过伪造贷款材料，与银行员工内外勾结，湖南的两家汽车销售公司骗贷数百次，骗贷金额分别高达2.24亿元、1.29亿元。
为何通过伪造的材料，就能从银行获得高额车贷，还能得手数百次？汽车销售公司与银行员工之间，到底形成了一条什么样的利益链？
日前，中国裁判文书网公布的两起判决，让这条利益链得以曝光。
复印店伪造材料贷款
2010年，湖南人龙秋香成立了一家名为“衡阳圣麒仕”的汽车销售公司，经营范围包括汽车及配件的销售、汽车维修、汽车贷款申请材料代理等。2013年1月12日、2014年2月9日，圣麒仕公司与工商银行衡阳分行签订协议，约定双方合作开展购车专项分期付款业务。骗贷之路由此开启。
2013年2月至2015年上半年，龙秋香在办理车贷业务中，安排其公司员工龙某、谷某等人，为客户伪造汽车购销合同、首付款收据、汽车销售统一发票、机动车合格证等虚假资料并提交给工商银行。待贷款发放，便通过圣麒仕公司POS机将客户车贷全部刷入该公司账户，之后再与客户结算，扣除购车费用、银行利息、手续费等，再将余下的钱转给客户。
“圣麒仕公司的车贷小部分是按规定进行的，大部分是高贷，公司是通过广告公司在复印发票后，改变复印件上的金额，再将复印件提供给银行。改发票是龙秋香从别人那学来后教给他们，并且安排他们到一个打字复印店搞的。除了改发票，还改了车辆合格证。”谷某在证言中表示。
法院查明，圣麒仕公司通过伪造材料的方式共为客户办理“高贷”（指平于或高于购车价贷款）及“虚贷”（指不购车贷款）业务383笔，骗取贷款2.23919亿元。通过收取贷款手续费等方式共非法获利613.58万元。
据工商银行衡阳分行纪律委员会出具的“关于衡阳市圣麒仕汽车销售有限公司在我行所开办业务形成不良总行提取风险拨备金情况说明”，圣麒仕公司截至2016年底在工商银行购车分期不良笔数249笔，不良余额8162万元，其中次级类4笔，金额80.99万元，可疑类59笔，金额1416.16万元，损失类186笔，金额6664.86万元，根据总行风险拨备制度要求，按次级25%、可疑50%、损失100%的比例计提，共提取不良贷款拨备金7393.19万元。
从工行衡阳分行骗取车贷的不止圣麒仕公司一家。2013年9月，周某了解到代办车辆贷款业务市场行情较好，便注册成立了衡阳市路广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担任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和总经理。
和圣麒仕公司一样，路广汽车的经营范围为汽车（不含九座以下乘用车）及零配件销售、上牌代办服务，实际主要开展代办车贷业务。路广汽车成立之后便与工商银行衡阳分行开办购车专项分期付款直客式合作，2014年9月19日，转为第三方合作机构与工商银行衡阳分行签订牡丹贷记卡购车专项分期付款业务合作协议，约定开展购车专项分期付款业务的全面合作。
周某经营路广汽车期间，通过挂靠在公司的业务员介绍有贷款需要的客户，并和业务员、公司员工黄某等人根据客户的经济能力为他们匹配相应的车型，再伪造汽车销售订购合同、首付款收据、机动车销售统一发票、车辆合格证、货物进出口证明书等虚假资料交给工商银行申请车辆贷款。贷款发放后，客户持信用卡通过路广公司的POS机将车贷款全部刷入公司账户，路广公司扣除银行利息、手续费及GPS费用后，再将余下的钱转给客户，由客户自行支配。
周某的表弟黄某在公司负责跟单，也就是在周某将客户申贷资料交给他后，约时间与银行工作人员一起对客户进行家访，直至银行贷款发放下来，才算完成一单的任务，每跟一单能拿到300元提成。据其证言，“他在公司大约跟了100多笔贷款，其中约80笔贷款是他通过微信或者QQ联系人PS假的车辆合格证和购车发票，业务办完后再将这些人删除”。
路广汽车经营期间，为客户办理“高贷”及“虚贷”业务190笔，骗取工商银行衡阳分行贷款1.2901亿元。截止到2018年11月底，尚有5722万元贷款未偿还，其中41笔贷款被核销，金额共计2364万元。2017年4月6日，周某到衡阳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投案自首。
给好处费买通银行人员
这些车贷公司为何能屡屡得手，仅凭复印店伪造的贷款资料能够逃过银行的层层审查吗？恐怕很难。工行衡阳分行遭遇的骗贷案中，更关键的环节在于银行内部。
中国工商银行股份有限公司衡阳市分行牡丹卡中心原主任唐迎九、衡阳师院支行原行长彭发乔、师院支行原客户经理骆向阳是圣麒仕公司骗贷案中的三个关键人物。
据龙秋香的供述，2013年5月份，彭发乔和骆向阳两人便发现了公司提交的假资料。但发现之后，两人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开始和龙秋香勾结。“6月份的时候，彭发乔和骆向阳与她商量，客户贷款金额1万~40万元，每笔业务给银行工作人员1000元，贷款金额40万~80万元，每笔给2000元，贷款金额80万~100万以上，每笔给3000元，一月一结。另外每笔客户车辆GPS费给800元好处费给骆向阳。”
圣麒仕公司办理“高贷”“虚贷”业务，唐迎九同样知情。“2013年下半年，唐迎九要她把给骆向阳的GPS安装费交给他，否则他们公司的‘高贷’业务不批，之后每个月她就按每台GPS给800元的标准把钱给唐迎九。”龙秋香在供述中称。
为何明知造假，还同意贷款申请，唐迎九供述称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因为圣麒仕公司的个人车贷业务都是支行审核呈报上来的，他觉得责任在支行；二是因为圣麒仕公司拿了好处费给他；三是当时这种“高贷”的情况很多，湖南省工商银行也要求他们大力发展个人车贷业务，他如果把大量的车贷业务打回去，会影响业绩。
唐迎九利用其担任工商银行衡阳分行牡丹卡中心主任的职务之便，收受龙秋香好处费179200元。唐迎九称，他个人从中拿了3万元左右，其他的以加班费、过节费的形式发给其他员工。
一般的贷款审批流程是，支行审核客户贷款资料的真实性及完整性后，信用卡部的审核员及总经理要再审核一遍，再报至省分行。事实上，除了彭发乔、骆向阳、唐迎九三人的“帮助”，还有工行衡阳分行相关条线员工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圣麒仕公司才能屡屡得手。
封某在证言中表示，“信用卡部贷款资料审核组的主要职责是对车辆贷款资料的真实性及完整性进行审核，同时对贷款资料的真实性进行把关，但是贷款资料真实性审查的主体责任还是在支行一级。他经手审核的圣麒仕公司的车贷资料有很多不是真实的，但还是通过了，因为贷款资料的真实性主要是支行把关，彭发乔和骆向阳都已审批通过，他也就跟着审批通过了。”此外，2013年年底至2014年4、5月份，唐迎九收到好处费后会把钱拿给他，由他存起来，这笔钱唐迎九也分了少部分给他。
判决书中证人证言部分还显示，杨某自2012年12月份管市分行信用卡部，其表示，他签字的车贷资料里有虚假的情况，是因为唐迎九他们做了虚假汇报。此外，邹某证言证明车贷资料真实性由二级分行负责审核把控，一般二级分行签字后省分行都会认可。
法院查明，在明知有大量“虚贷”“高贷”的情况，唐迎九为圣麒仕公司办理虚假贷款业务304笔，共1.6842亿元。骆向阳经办虚假贷款12笔，共1190.2万元。彭发乔共为圣麒仕公司办理虚假贷款22笔，共1769.7万元。
根据法院二审裁判结果，龙秋香犯骗取贷款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二个月，并处罚金五万元，犯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免予刑事处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四年二个月，并处罚金五万元。唐迎九犯违法发放贷款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八个月，并处罚金五万元，犯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免予刑事处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三年八个月，并处罚金五万元。
而对于彭发乔及骆向阳，此前一审法院也已作出了相应判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