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底超讯通信前五大供应商：“自己人”设公司做外协？

每经记者 吴泽鹏 陈鹏丽 每经编辑 张海妮
　　超讯通信（SH603322，股价25.85元，市值40.74亿元）于2016年上市，2019年首次出现亏损。自此以后，5年间公司营收由12.67亿元增至24.45亿元，但盈利情况却一言难尽。
　　一方面，外延并购效果不佳，超讯通信未能从中得利。另一方面，《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发现，超讯通信的盈利能力持续下滑。这背后是该企业居高不下的营业成本，公司毛利率从此前的双位数下滑至个位数水平。2022年，超讯通信营收占比86.7%的通信业务毛利率只有6.38%；2023年，智算、信通两大业务毛利率分别为6.25%、9.02%，其中信通业务主要是通信技术服务。
　　通信业务中，人力成本是最大的支出。体现在超讯通信上，这家企业自有员工逐年大比例减少，但劳务外协成本随之上涨。2022年和2023年，公司劳务外协费分别为10.46亿元、6.03亿元。
　　超讯通信外协费用的去向，引起了《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的关注。记者调查发现：自2020年起，一些新成立企业成为超讯通信的年度大供应商。而这些供应商的高管、股东，频频与超讯通信分公司负责人、项目经理、技术人员等核心员工“撞名”。
　
　广东泓壹登记地址实为共享办公室
　　成立于2020年2月的广东泓壹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广东泓壹），当年便成为超讯通信年度第二大供应商，超讯通信向其采购 5653.07 万元，采购占比4.92%。
　　2021年,广东泓壹跃升至超讯通信年度第一大供应商，对应1.22亿元采购额，采购占比12.41%；2022年进一步攀升至1.43亿元，采购占比8.31%，依然是年度第二大供应商。
　　那么。向一家刚成立的企业频频高额采购，广东泓壹有何来头？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留意到，广东泓壹2020年成立至今，工商登记地址未发生过变更，均为“广州市天河区高普路1023号5楼（部位5758号）”。
　　近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前往该地址发现，高普路1023号5楼实为“万格孵化器”的物业，是一个企业集中注册地、共享办公区。记者多方了解到，这里注册了许多家企业，有少数企业的确在这里办公，但更多企业只是有个公司名字贴在玻璃隔间上，甚至有些注册在这里的公司连名字都看不到。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的确在5楼B区的B6、B7室看到了广东泓壹的公司名字。该办公室约10平方米，当天玻璃门一直开启，但未见有人员出现。办公室内景一览无遗，除了一张办公桌、一台电脑、一张茶桌外，没有其他布置。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细细观察发现，这间办公室其实是由B6、B7两个玻璃隔间打通而成，B7显示的是“广州智知计算机科技有限公司（6459）”。该办公室只有一个角落的柜子上贴着手写的“泓壹”字样。
　　此外，《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再找不到其他任何与广东泓壹有关的痕迹，办公室所存有的少量纸质资料显示其归属于“百城千镇产业发展研究中心”。
　　一名万格孵化器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广东泓壹所在办公室是由几个公司共享办公，偶尔会有人来，但她也不确定来的人是否就是广东泓壹的人。其对广东泓壹及该企业人员并不了解。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现场逗留了两个多小时，临走前看到有名男士出现在该办公室。经询问，该名男士对广东泓壹并不了解，仅称自己是隔壁公司，来这里喝茶的。据他所知，这间办公室是好几家公司的（共享）办公室。
　　需要注意的还有，广东泓壹的注册地址与超讯通信的注册地址、超讯通信广东分公司（曾用名“超讯通信股份有限公司广州分公司”）的注册地址很近，系同一园区隔壁栋办公楼。
　
　广东泓壹、超讯通信现多位同名人士
　　记者获悉，广东泓壹的工商登记机关为广州市天河区市场监督管理局。记者在天河e企查官网查询到的详细登记资料显示：该企业成立之初唯一股东为自然人吴罗江；2021年8月，洪翠平、余富营成为股东，吴罗江退出，洪翠平成为新的法定代表人，并且是该企业的董事、经理、高管，余富营也是高管；2022年4月，肖亚胜取代洪翠平，成为广东泓壹的股东之一、法定代表人、高管；2023年8月，余富营、肖亚胜退出高管、股东名单，这家企业成为叶志君100%持股企业，叶志君同时也是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此外，广东泓壹在工商局备案的2023年8月的一份股东会议决议和股份转让合同显示，余富营、肖亚胜分别将原认缴出资的255万元（占注册资本的51%）、245万元（占注册资本的49%）无偿转让给叶志君；股东会同意叶志君认缴出资500万元。
　　以上提及人士中，余富营、肖亚胜、吴罗江三人，均能在超讯通信找到同名人士。“余富营”，广东泓壹2021年8月至2023年8月的股东、监事。余富营也出现在超讯通信2021年、2022年的首次股权激励授予名单中（2021年超讯通信首次激励43名“核心骨干”，2022年则是44名“核心管理人员”）。
　　天眼查显示，超讯通信100%持股超讯数字科技有限公司，而后者的广州分公司负责人是余富营。
　　2024年5月10日，微信订阅号“超讯通信”发布文章，其中提及超讯广东分公司副总经理余富营参加会议。
　　“肖亚胜”，广东泓壹2022年4月至2023年8月的股东、高管。在微信订阅号“超讯通信广东分公司”2017年9月发布的文章中，这一名字也被提及，表述为“我司业务经理肖亚胜”。肖亚胜在脉脉平台填写的资料显示，其2006年毕业后，当年1月至今在超讯通信任职，目前是高级项目经理。
　　吴罗江，广东泓壹的创始股东。在微信订阅号“超讯通信广东分公司”2019年2月发布的文章中提及，“技术部经理吴罗江……分别代表职能部门和办事处作2018年的工作总结及2019年的工作计划汇报”，该文章还提及“广州分公司总经理助理余富营对智慧能源业务作了简单培训”。脉脉平台上，名为“吴罗江”的工作经历为：2017年1月至2018年1月任职超讯通信区域经理，2018年1月至今任职技术部经理。
　　6月初，记者在未透露媒体记者身份的情况下致电吴罗江，其表示已从广东泓壹离职。记者同时求证到，吴罗江的确曾在超讯通信任过职，不过大约两年前已离职。
　　这说明，上述3名同名人士中，至少吴罗江可以证实为同一人。他在超讯通信任职期间，也在广东泓壹任职。
　　近日，记者也去了高普路1027号4楼，并成功找到了超讯通信公司。一名超讯通信的员工向记者表示，余富营在超讯通信还担任“综合部经理”一职，当天并不在公司。广东泓壹的确是超讯通信的外协单位，叶志君是广东泓壹的法定代表人。但对于“广东泓壹是你们公司（超讯通信）设立的吗”的提问，该名员工称“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对于叶志君是否在超讯通信任职，该名员工给出了否认的回答。不过，记者尚无法对该名员工的说法进行交叉印证。
　
　超讯通信是否存在虚假信息披露？
　　同样成立于2020年2月的江苏盈讯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江苏盈讯）身上，出现与广东泓壹类似的情况。
　　2020年至2023年连续4年间，江苏盈讯均为超讯通信的年度前五大供应商之一。超讯通信历年对江苏盈讯的采购额分别为3565.2万元、7544.95万元、1.13亿元和1.53亿元，分别占比3.10%、7.65%、6.61%和8.27%，江苏盈讯分别是超讯通信第四大、第三大、第三大和第二大供应商。
　　天眼查显示，江苏盈讯注册资本1000万元，创始股东有三人，名为杨宁、姜云、周威，对应认缴出资额分别为100万元、100万元及800万元。
　　从历史工商变更记录来看，周威曾在2021年6月前担任该企业负责人，2023年5月周威退出股东层，仲伟永成为股东。2023年9月，姜云、杨宁、仲伟永三人也退出股东层，该企业变更为杜璟璟个人独资企业，法定代表人则是邹爱江。
　　周威，江苏盈讯2020年2月至2023年5月的大股东、2020年2月至2021年6月的负责人。相同的名字，自2021年初起，出现在超讯通信多份公告中：超讯通信2021年限制性股票激励计划首次授予激励对象，“周威”被认定为“核心骨干”；2022年首次股权激励名单中也有“周威”，他位列第一，是核心管理人员；2022年7月，超讯通信宣布其全资子公司江苏宁淮数字科技有限公司成立，法定代表人为“周威”；2023年12月，超讯通信临时股东大会通过决议，“周威”被选举为公司非独立董事。
　　天眼查显示，“周威”担任包括江苏宁淮数字科技有限公司在内的超讯通信3家子公司法定代表人，担任超讯通信南通、泰州、江苏、扬州四家分公司负责人。　除“周威”外，“仲伟永”“杨宁”“姜云”也出现在超讯通信2022年股票期权激励计划首次授予激励对象名单中。
　　此外，天眼查显示，杜璟璟目前还在江苏润讯通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江苏润讯通）任职监事，邹爱江是该企业法定代表人，二者各持股50%。江苏润讯通的工商登记联系电话是025-5100****，这一联系方式也被登记为超讯通信江苏分公司联系电话，这两家企业注册地址也在同一位置，均在南京市建邺区庐山路158号嘉业国际城1幢301室，只是后缀编号不同，分别是-01和-308。
　　超讯通信的另外两家供应商——南宁晟鑫达通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晟鑫达）、江西乒乓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乒乓科技）也引起了记者的注意。它们分别是超讯通信2022年第四大、第五大供应商，超讯通信对它们的采购额分别为7888.51万元、5927.33万元。乒乓科技还是超讯通信2021年第四大供应商，超讯通信对其的采购额为5843.84万元。
　　天眼查显示，晟鑫达成立于2020年1月，创始股东分别是霍华、蒋文刚，二人的认缴出资额均是50万元。2021年7月，霍华、蒋文刚退出股东及管理人员名单。2023年8月，陈金兰、黄德坤进入高管名单，黄德坤还是法定代表人。
　　对应的超讯通信资料中，“霍华”是超讯通信广西分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孙公司广西桂赢证链数字技术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同时，“霍华”和“蒋文刚”一起出现在超讯通信2021年及2022年股票期权激励计划对象名单中。
　　天眼查显示，同名的“黄德坤”同时是乒乓科技股东、法定代表人、总经理、执行董事，同名的“陈金兰”是乒乓科技股东、监事；晟鑫达、乒乓科技的联系邮箱一致。
　　乒乓科技成立于2021年3月，当年就成为超讯通信年度大供应商。
　　需要注意的是，晟鑫达、超讯通信广西分公司均有至少两次变更通讯地址的记录，在相近时间里，两家企业迁入同一地址。2015年4月至2021年8月，超讯通信广西分公司的地址为南宁市青秀区金湖路61号佳得鑫水晶城D座1502号房。而成立于2020年1月的晟鑫达也位于该地址，直到2021年4月才迁至南宁市青秀区民族大道102号桂盐大厦综合楼602号。2021年8月，超讯通信广西分公司也变更至这一地址。
　　上述地址还是广西桂赢证链数字技术有限公司的注册地，广西桂赢证链数字技术有限公司是超讯通信2024年1月投资设立的孙公司。此外，在联系方式上，晟鑫达、超讯通信广西分公司登记的联系电话均是0771-558****。
　　从概率的角度看，如果说一个交集是偶然，那么多处交集或就是必然。在2020年~2023年年报中，超讯通信均表示，年度前五名供应商采购额中关联方采购额为0元。
　　而如果上述广东泓壹、江苏盈讯、晟鑫达3家供应商的确是由超讯通信相关人员成立或实控，那么超讯通信每年称“关联方采购额为0元”是否构成虚假信息披露？
　　如若上述3家供应商都是“自己人”，那么超讯通信为什么将原本自己能做的业务外包出去，另设公司承接，该操作是否涉嫌利益输送，损害上市公司利益？
　　6月6日下午，《每日经济新闻》就上述4家供应商存在的疑问，联系超讯通信并将采访函件发到公司公开邮箱。其相关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我们先查收下邮件，因为供应商具体的细节的话，肯定需要跟财务部那边对接，我们跟领导那边先请示一下。”截至发稿，记者暂未收到来自超讯通信的正面回应。
　　6月7日上午，记者再次拨打超讯通信公开电话试图询问采访回复情况，但电话无人接听。